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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饼拾】贪

*庆祝第二季开播♡(*´∀`*)


00.

世存之恶业诱因中,贪、嗔、痴、慢、疑,贪为五垢之首。

凡为世俗之人,难逃得过一个“贪”字。

贪一杯清茶潇逸,是贪;

贪二两碎银裹腹,是贪;

贪三生名利权益,是贪;

贪四季同道之人,更是业障深重,一旦沾染,无可挣脱,再难觅清心修为之道 。

可世人,为何仍趋之若鹜呢?


01.

“……喵,唔。”

不得不说,漫长昏睡之后的第一份触感,是柔软凉滑的织物,是件极其享受的事情。

李饼打着哈欠,费力掀开沉重的眼皮,只觉得浑身钝痛,受伤的位置更是一动就撕扯电击一般,脑子也昏昏沉沉,像陷在溪水暗漩中,半天拎不清自己在哪里,亦或,自己是谁。

直到陌生熏香钻入鼻腔,李饼才猛然惊醒。

“喵!?”

“陈拾?……徐大人?头儿?”

惊奇环顾一圈后,李饼的目光回落到陈拾身上。

徐大人似乎在笑呵呵解释着什么,但声音有些遥远,没有一个字落进了李饼的耳中。

此刻白猫少卿的目光绵延处,他的随身书吏正跌坐在地,欣喜地与他对望,眼眶红着,眼角挂着的半颗没抹尽的泪珠,隔着清冷的晨雾薄纱,格外莹柔。

此刻胸腔里忽的涌上一股热浪,催得李饼猛烈咳嗽起来。

“猫爷!猫爷恁没事吧?”

陈拾吓得赶紧起身来搀扶。

这平日胆小怕事的呆子,那日竟那般莽撞闯进火海修罗场之中。

还好……平安无事。

白猫少卿咳嗽还没压尽,一声松笑漏了出来。

“恁咋了猫爷?不会脑子烧坏了吧?咋疼成这样还能笑出来?”

与急得团团转的杂役不同,白猫少卿露出了少有的闲适之意,不一会儿,又在他咋咋呼呼杂役的细碎念叨声中,软身倚靠过去,沉沉睡着了。

吵闹的杂役一瞬间噤音,无奈看向在场的另两人。

徐卢两位大人朝他点点头,也不再闲聊,将时间尽数留给疲惫的白猫少卿,和轻轻搂着他的杂役。


02.

再醒来时,阿里巴巴带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——丘神纪旧部,曾追杀徐大人的刺客。

这个旧部,像一条蔓延到黑暗里的毒蛇的蛇尾,若去拉扯,必被毒蛇反噬。

但李饼别无选择。

他现在活着的唯一心结,就是当年血腥的真相。

不管这个男人提供的线索深处是毒蛇洞窟,还是龙潭虎穴,李饼都必须前往调查。

他要弄明白,曾对李家披肝沥胆的丘护卫,为何会做出有背唐李祖训的屠城之事,现在又为何要置徐大人于死地。这个金吾卫大将军,到底有什么秘密?李家的灭门,他又知道多少隐情?

尘封的谜团,像恶鬼爪牙,深深嵌在李饼心口。

一从丘家旧部得到线索,李饼就坐不住了,立刻就要动身。

陈拾想阻拦,又不敢用力,又一如既往地,拿执拗的李饼毫无办法,只好火速收拾细软,背着一背钱粮,紧紧跟上了李饼的脚步。


03.

得益于崔倍的帮助,李饼和陈拾顺利混出了城。

可没走多远,李饼的伤痛反而还加重了。

此刻陈拾还在念叨: “俺以前扛着俺家瘸腿的驴去看病都没这么费劲。”

李饼满身泥尘的杵着粗树枝,边一瘸一拐,边黑着脸咬牙切齿:“……别让我缓过来,一会儿保证不抽死你。”

“猫爷。”陈拾一点儿危机感都没有,小跑到李饼身边扶着他接着念叨,“恁说,恁这么重是为甚啊?会不会是恁人形的时候很高啊?”

原本应该高大,但是因为猫骨架的约束,五脏六腑都被禁锢在躯壳之中。

陈拾是这个意思。

李饼喘着大气往前走着,对这个问题不置可否。

讨论这个有什么意义呢?

李饼看向陈拾身上挂满的行囊,心中自嘲。

如今明明在弱冠之年,却是身虚器疲。原本他应该比他这长期不得食粮的杂役更加健壮高大,现在,却沿路都要被保护着前行。

叫他如何不自嘲笑之。

但或许哪一天……能彻底变回人的话,他能试着把陈拾抱着、背着,来试试自己的力道,以报今天陈拾拿他比驴之仇。

没来由这样一个想法,让李饼嗤笑出声。

“咋啦猫爷?”

陈拾低下头来轻声询问,带来一阵泥土混着硫磺皂的味道。

这是他的体香,大地和阳光的味道。

李饼有些痴住。

他想到陈拾刚入府时,他还因嫌弃陈拾身上的汗臭味而几度抱怨过。

原来这心思直愣的老实人,还去默默改变了自己的习惯。

就因为他的几句抱怨。

为什么把他的话看得这么重?

李饼第一次,想透彻了解身边之人。


04.

一深想起来,李饼就越发奇怪。

明明两人相识不久,他还脾气不好,陈拾却总任劳任怨伺候着,连如今,他假死脱身,丢掉官职,只是一介平民,陈拾依然跟着他,叫着他“猫爷”,伺候他饮食起居。

为什么?

为了几两钱银?

可现在的李饼,一无所有。

若不是为了钱,又是为了什么?

不该如此好奇的。

李饼脑中浮现兄长在世时对他的警告:“若不是敌人,就不要对一个人刨根问底,否则你会形成贪欲,越是深究,越是痴迷,那样会扰乱你的判断,使你做出错误的抉择。”

也许是钻心疼的伤口麻痹了理智吧,今天的李饼,格外想从陈拾口中,听到什么答案。

他撑着陈拾的手臂,向他靠拢了一些。

“陈拾。”

“你本可以放下我,去寻你的哥哥。你知道我现在没有能力,也没有精力再去帮你寻亲了。”

“恁在说啥啊?”

“……”

“猫爷,恁不要俺了?”

李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,他身边这个半生为农的男人,眨巴着眼,泪珠子就毫无征兆地浸出来,不讲道理地滴落在李饼的指尖,又顺着指尖,滑向指腹的剑茧,润湿软化了半分剑茧的坚硬。

陈拾不会解释,李饼却是玲珑之心,顷刻明白了陈拾的意思:

在陈拾这里,就没有离开的选项。自跟着李饼到了大理寺之后,李饼去哪儿他就去哪儿,至于为什么,他没想过,也觉得没必要去想,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当然。便是去寻找哥哥,也定是在照顾好李饼的前提下,再去找。

透析了陈拾想法,李饼只觉更加焦躁。


05.

到底在期待什么答案?

李饼自己也不明白。

他依着陈拾的搀扶坐在破庙中心的火堆旁,心不在焉的扭开鱼瓶,灌了一口汤药。

“唔,好苦。”

这似乎是李饼第一次喊苦。

火堆旁的两人皆是一愣。

陈拾吸了吸鼻子,挪了几步蹲到李饼身边,像个大哥哥一样,拍拍李饼的背。

“猫爷,恁是不是想家啦?”

这个呆笨的杂役总是这样,其他的事情说多少遍都不明白,但关于他的情绪,有时竟比他本人还清楚和敏感。

白猫少卿有些烦乱,他盯着自个儿杂役,再一次逼问:“我于你,不过是相识数月的陌生人。”

“……猫爷。”

猫的体温本应很高的,但李饼此刻却手脚冰凉。

他不知道自己在执拗什么,只觉得好像在做一场豪赌,陈拾接下来说出的每一个字,都至关重要。

而陈拾,只是困惑的歪过头瞧他:“猫爷,恁病糊涂嘞?恁怎能说是俺们陌生人嘞。”

“那我该是什么?”

“恁是俺猫爷啊。”

不对,不够。

李饼的心脏叫嚣起来。


06.

“陈拾,如果只是这样的话,你应该早些与我分开,去寻找你的哥哥,而不是陪我冒险。我们不再是上下级关系,你不必如此。”

方才还在拍着李饼后背的手停了下来,陈拾显然有些急了。

“俺们可以做朋友吗?”

“朋友?”

“……主仆?”

“……”

越是深究,越是痴迷,越是贪求。

李饼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和咄咄逼人,但他已无法自控,理智已随着心脏的脉动失去平衡。

兄长,弟弟可能要做错误的抉择了。

弟弟太想……想回到那个有人疼的日子了。

即便知道,前路是刀山火海,六道炼狱,也想,带着这呆子一并去趟。

李饼闭起眼,不再看向陈拾。

这一刻,陈拾真的慌了。

他一把抓住李饼的胳膊,声音又带出哭腔来:“猫爷,恁想让俺说啥吗?别这样吓人,恁说啥是啥,好不?”

李饼捏捏眉心,对陈拾的迟钝哀叹三声。

“朋友?大理寺你的朋友那么多,为什么要跟着我来受罪?”

“俺……俺……”

“若是王七病了,喝不进药,你会用嘴为他渡药吗?”

陈拾抬头想了想,不自主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。

“卢大人呢?”

那是都不敢去想的人。

“好,既然朋友和主仆关系的人你都不可以。”李饼慢条斯理地,从倚靠陈拾的姿势抽离,而后问道,“那我呢?”

陈拾愣了片刻,摸索着失去李饼温度的手指上空荡荡的空气,对着黑暗中鎏金的眸子,老实地点点头。

猫爷可以。


07.

虽是点了头,但陈拾依然是一脸不明所以的表情。

罢了。

李饼低头笑起来。

这就够了。

何必让他明白呢。

就他这个胆小的性子,明白了指不定就再不敢跟他同行伺候了。

就这样吧。

反正人已经得到了,心也得到了,往后再贪求些什么,又有什么难呢。


FIN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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